那時,我最為要好的夥伴是木山。我經常去木山家玩,吃飯,和過夜。木山的哥哥金山是個泥瓦匠,經常去沙市做泥瓦工。木山也就經常跟著金山去沙市做小工。每次,木山從沙市回來,就要來找我玩。木山皮膚黝黑,整齊的平頭下麵一張國字臉。他的眼睛不大,但很有神采。尤其是牙很白,白得像珍珠。他經常穿一件米色的立領外套,黑色的蘿蔔褲,尖頭黑皮鞋,十分流行。每次和木山見麵時,木山第一句話就問我:“我的牙又白了吧。”
我看著木山白得發亮的牙,笑個不停。木山依然張著嘴說:“沙市人的牙比我的牙還白,他們一天刷三次牙。”
我問木山:“你一天刷幾次牙?”
木山笑著說:“刷三四五六次吧。”
村裡人大都不刷牙,也隻有大多數年輕人早上起床刷一次牙。我也是每天刷一次牙。我想,要是學木山一天刷那麼多次牙,豈不被村裡人笑掉大牙。木山有一輛屬於他自己的綠色的七八成新的“二六”
輕便自行車,讓我羨慕不已。那是他一個人從沙市騎行回村子的。對於從未去過沙市的我看來,那是一件史無前例的創舉。我從未去沙市,認為沙市離我十分遙遠,但因為木山經常去沙市的做小工,讓我漸漸地意識到我也可以去沙市做小工。我想,什麼時候去沙市呢?木山也幾次三番地勸我說:“去沙市做小工,一天的工錢兩塊五,早上在食堂裡‘過早’,食堂賣的肉包子咬一口油直流;拖磚,運水泥灰都是乘坐龍門吊;洗澡到澡堂子裡洗,那都是熱水,隨便洗;睡在樓房裡不起風,也有風吹,非常涼快,不掛蚊帳也冇有蚊子叮咬。”
我聽木山這樣說,非常動心。很多次下決心要和木山一伴去做小工。心想,一天的工錢兩塊五,照這樣計算,一個月就是七十五塊,乾一個月足以買一輛和木山一樣的自行車;要是還想買錄音機,就再乾一兩個月,我想。可是,每當木山來邀我一起去沙市做小工。我又不去沙市了。我是擔心做小工遭到彆人的嘲笑,尤其是擔心梅香知道我做小工。梅香是我小學二年級的同桌,她二年級冇有讀完就去了沙市幫親戚帶孩子,這幾年在沙市棉紡廠上班。我們一直冇有見過麵,腦海裡隻記得梅香二年級的樣子:那時,我和梅香是同桌。每當我們四麵相對,梅香臉上立刻洋溢位甜甜的笑意,像是在說話一樣,十分可愛,臉蛋上立刻出現有趣的小酒窩。梅香看著我直直地看著她,她就害羞地轉過頭去。這時腦後的漂亮、小巧的辮子展現到我眼前,那精緻而漂亮的小辮,末端用紅毛線纏著一輪又一輪的,漂亮極了。我很想伸手去觸摸,手快要捱到時就停住了。那時就想:等長大了娶她為妻。木山好像知道我的顧慮,笑著說:“等我二叔幫我找到工作,我們一起去上班吧。”
我立刻點頭答應。這是我期待已久的想法!
於是,我便一心一意等待木山二叔的訊息。木山高我一輩,我得喊木山“叔”
大約是關係好且年齡相仿的緣故,我從未叫過他叔,習慣喊他木山。木山的二叔,照理說我要叫“二爹”
但從未見過麵,也冇有叫過。這麼多天了,木山該回來了吧,我想到這裡,迫不及待地向木山家跑去。我一路奔跑,驚得一群群雞子咯咯叫聲一片,四處躲藏,居然有幾隻雞飛上了小樹枝上;幾隻狗夾著尾巴跳躍著四散逃跑,回望著我不停地狂吠。我一口氣跑到木山家,木山家的大門半掩著,我就知道木山回來了。木山看見我,很開心地笑了,故意衝我露出潔白像珍珠一般好看的牙,問:“我的牙又白了吧。”
我照例點頭,看見木山不知怎麼的就是高興。木山又一本正經地說:“沙市人看到你的牙不白,就會笑話你說,‘鄉裡伢’,再來一句‘鄉裡伢遭業’。”
“二叔那邊有訊息冇有?”
我趕忙問。木山一聽就愣住了,就像被孫悟空使了“定身術”
片刻,沉下臉說:“我二叔,你得叫‘二爹’。”
我不好意思撓後腦勺,“這不著急嗎?”
木山一本正經地說:“再急,輩分都不能亂,你不叫我叔就算了,但你得把我二叔叫‘二爹’啊。”
我隻得笑著連連點頭稱是。木山這才滿意地笑起來說:“我二叔,讓我們進個小廠。”
“什麼廠?”
我瞬間蹦跳起來,激動地問。木山從褲子口袋裡摸出一個牛皮紙信封,遞給我。我接過牛皮紙信封,伸手去信封裡掏信,裡麵什麼都冇有。木山這才笑著說:“信封上有地址。”
我趕緊看信封,信封上冇有寫收件人地址,和姓名,也冇有貼郵票。“這,這?”
我極為不解,又不好說什麼。木山又笑起來,“我去二叔家,他當麵給我這個信封,說上麵有地址,讓我找王主任。”
我無比激動地看信封,上麵一行宋體鉛印字:沙市XX用品廠,下麵還有一排小兩號的字,是廠的詳細地址。我趕緊問:“那,什麼時候去沙市?”
木山搖搖頭說,“這個廠不好,我不想去。”
我心一緊,趕緊問:“怎麼不好啦?”
“從冇聽說過這個廠。”
木山有些無奈地搖著頭說,“像沙市日化,沙市電冰箱廠,還有沙市棉紡廠,纔是好廠。“我搖了搖頭,不知說什麼了。木山一隻手放在我的肩膀上,輕輕地拍了拍,安慰我說:“再等等,等我二叔找到好廠,我們就一起去。”
我使勁地搖搖頭,心想,好不容易盼到的去沙市進廠上班的訊息又不去了。頓時萬念俱灰,低下頭無意間看到自己的赤腳,雖然是春天,但還是有點冷,赤著的腳凍得通紅。我的眼淚再也無法控製住落了下來,像是自言自語:“我就是想賺錢買一雙鞋子,穿上鞋讓腳暖和一點,走路舒服一點。”
木山的目光也落到我的赤腳上,又用手在我肩膀上拍了拍,很無奈地說:“我冇有車費啊。”
我猛地抬起頭,欣喜地看著木山,問:“你同意帶我去沙市啦?”
木山笑著點點頭。我翻出所有的口袋,咧開嘴大笑著說:“我也冇有錢,都是布挨布。”
木山看著我笑,也跟著一個勁笑。而後,忽然停住了笑,不易察覺的眼光很快地掃視了一下我的全身,在我的赤腳上停了片刻,忽地轉過頭去看不遠處的什麼東西。我問:“你在看什麼?”
木山搖搖頭,冇有說話。我順著木山的眼光看去,並冇有看到什麼與往常不一樣的東西。當我迴轉頭看木山的眼睛時,木山的眼裡溢滿了淚水。“你怎麼啦?”
我問。木山眨眨眼,笑著說:“眼睛裡進灰塵了。”
此時,風平浪靜,怎麼會進灰塵呢。我想著,就明白了木山看到我窮酸的樣子都流淚了。這就是我一心想去沙市的原因,我想,要是去了沙市,一個月怎麼都能賺點錢吧。等賺了錢,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己買一雙解放鞋。我哥有兩雙解放鞋,一雙已經破了幾個洞,白天曬在屋簷下,晚上出門的時候穿;另一雙是褪了色,也快破了,白天穿著去做工。木山猛地一拍大腿,衝我大喊:“把自行車賣了。”
我搖搖頭,一下子激動得說不出話。木山推出曾經從沙市騎回來的自行車,用水清洗乾淨,擦乾。然後用乾淨的布塊沾上機油來來回回擦了好幾遍,像是給出嫁的姑娘打扮一樣。木山看到閃著亮光猶如一輛新的自行車時,這才滿意地笑了。木山推著自行車向荊洪公路走去。我默默地跟著木山向前走著,心裡忐忑不安。村委會後麵的一排門臉房,銀海的包子鋪門口聚集著幾個人。木山推著自行車向銀海的包子鋪走去。銀海從老遠就盯著木山的自行車,等木山走近,笑著問:“還是要賣?”
木山默默地點頭。“老價錢?”
銀海問。木山依然默默地點頭。銀海迅速撩起擋在褲子口袋上的圍裙,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摞十元一疊紙幣,拿出四疊紙幣遞給木山。木山伸手去接住四摞紙幣,笑了笑,說:“等我從沙市回來,還是原價給我。”
銀海遲疑了一下,笑道:“到時候,就是我說價了。“木山轉過身對我低聲說:“我們去沙市。”
我內心裡頓時五味雜陳,心想,等賺了錢,還給木山一輛一模一樣的自行車。我回家收拾了被子行李,然後把書桌上的幾本小說,日記本,幾摞稿子,鋼筆和墨水也一併裝入蛇皮袋,用一根繩子紮緊口袋。當我扛著蛇皮袋,回望這間陪伴我十幾年的老屋時,忍不住流下了眼淚。蛇皮袋裡裝著我所有的財產,我想,我不會再回來了。我走出門時,把我哥曬在屋簷下的解放鞋穿到腳上。我急沖沖趕到木山家裡,木山已經收拾好了被子行李,用的是一個大的花花綠綠的編織袋。“怎麼啦?”
木山看著我,有點慌張的樣子問。我迅速抬起腳,幸福而激動地說:“我哥的解放鞋。”
我想,穿上鞋和不穿鞋是很大的區彆。隻有經常冇有鞋穿的人,一旦穿上鞋,那樣的感受無法用語言來形容。木山大笑起來,說:“那快走吧。”
我連忙點點頭。我和木山各自拿著行李,急急忙忙地來到荊洪公路上,焦急地等待去沙市的公共汽車。我四下裡看著,內心裡激動而緊張:一是因為穿了我哥的解放鞋,二是要去夢寐以求的沙市上班;三是想到在沙市棉紡廠上班的梅香。此刻,我真的要來沙市了。沙市是什麼樣子全然不知。那是一個令我無限嚮往,而又陌生的未知的世界。“去了沙市,我就帶你去找梅香。”
木山開玩笑似的說。“梅香,還記得我嗎?”
我試探著問。“梅香,還問你呢?“木山認真地說。“她問我什麼啦?”
我很擔心地問。“問你,在乾什麼?”
木山說。“你怎麼說的?”
我趕緊問。“我說你,說你,想來沙市。”
木山詭異地一笑。我感覺木山在說謊,但冇有再追問。我想,真想去看看梅香啊,不知道梅香長成什麼樣了。一輛紅色的公共汽車從遠處拐彎處駛來,木山急忙伸長手臂在空中瘋狂搖擺,大聲喊:“停車,停車!”
就像是一個落水的人呼救一般。我也學著木山舉起了手,舉到一半卻僵住了。好像被人控製了不讓舉高一樣。紅色的公共汽車在離我們很近的地方刹車,滑過去十幾米遠,車門“咣噹”
一聲打開。木山提著兩個袋子,猛地衝了進去,像老鼠鑽洞一樣敏捷。然後,又跳下車來,接住我的蛇皮袋,再次衝了進去。我也學著木山衝進公共汽車裡。這時汽車開動了,我扶著座椅的靠背,跟著木山走到車廂裡後麵的空座位坐下來。這一刻,我和木三才長舒一口氣,相視一笑。汽車很快就駛過銀海的包子鋪。包子鋪門口的人們都看著飛馳而過的公共汽車,有的人朝著汽車揮揮手,有的人還喊了幾聲。木山的眼神從銀海門口的自行車上迴轉過來,那樣的眼神流露出不易察覺的一絲不捨。我終於冇有忍住笑起來,很抱歉地說:“等拿了工資,給你買一輛一模一樣的自行車吧。”
木山的臉瞬間笑起來,再一次露出潔白的牙。我像是自言自語地說:“等到沙市之後,我也每天洗三次牙,希望早點把牙洗白。”
木山衝我一笑,點點頭。一個頭髮像雞窩一樣的女售票員走到木山和我跟前,肥碩的屁股靠著座椅上像海綿一樣凹了進去。女售票員用不屑的眼神掃視了我和木山,目光再次回到手裡握住的一塊比小人書大一些的木板上,木板上固定的幾摞大小不一顏色也不一的嶄新的車票;然後迅速翻轉過來細心地整理大小不一,麵額不一的,但疊得很整齊的紙幣,就像是玩弄著什麼寶貝一樣,不停撫平紙幣捲起的角,用似懂非懂的腔調冷冷地問:“到哪裡?”
“沙市。”
木山瞪著眼憋著半生不熟的腔調吼道。我連忙小聲問:“這是說的什麼話?”
“沙腔。”
木山笑著說,“沙市話。”
我點點頭,感覺沙市話,喜歡卷著舌頭說話。我想試一試,很擔心舌頭被咬著。“一個人,兩塊八,兩個人五塊六。”
雞窩售票員依然不屑的眼神,在我和木山之間來回觀察著。木山不吭聲。我也不敢吭聲。售票員很冷漠的表情問:“哪個買票?”
我很緊張地推了推木山。木山遲疑了一陣,然後又朝我笑笑,好像不想讓我擔心和緊張,這才毅然從口袋裡掏出一摞紙幣,拿出六塊錢之後,冇有看雞窩售票員,憑著感覺朝售票員遞了過去。雞窩售票員麻利地接過錢,實際上是從木山手裡抽走的,然後飛速撕下幾張車票,又反轉了板子抽出兩張紙幣,合著車票一併遞給木山。迅速轉身而去,像是逃避什麼似的走開,扭動著的屁股隨著汽車顛簸而顫動,像是裝滿豆漿的包袱顫抖著。木山笑著說:“你到沙市之後,要學會沙腔。”
我搖搖頭,表示學不會。然後小聲問木山:“這樣的人就是沙市人?”
木山笑了笑,搖搖頭說:“沙市,也有好人。”
我點點頭,第一次這麼近的距離接近沙市女人,有些失望。無形中明白在外麵那都是陌生人,不會像在村子裡都是熟人了。那沙市人都是這樣冷漠嗎?我想,梅香去城裡好幾年了,是不是也變成這樣了呢?公共汽車快速前行,離開了熟悉的普濟鎮。我感覺自己像一隻逃離籠子的鳥飛向自由的天空。“上班一個月多少錢?”
我終於按捺不住內心的喜悅問木山。“怎麼也有五六十吧。”
木山笑著說。“那我拿了工資,就跟你買自行車,再給我哥買雙解放鞋。”
我十分高興地說。“不用。”
木山說,“你先買鞋子。”
我哦了一聲,問:“還冇有做小工賺得多?”
木山說:“上班比做小工輕鬆啊。再說,也好聽啊,人家一問,我在沙市上班啊。”
我高興地笑了,這真是我的心思,“不好意思啊,讓你把自行車都賣了。不知道怎麼感謝你啊。”
“我們之間,你還說那麼多乾什麼?”
木山依然笑著說。“等我發了工資,”
我笑著說,“我請你撮一頓啊。”
“好啊。”
木山也笑著說,“也請梅香喲。”
“你真見過梅香?”
我好奇地問。“見過啊。”
木山胸有成竹地說。“在哪裡見的?”
我更加好奇地問。“沙棉。”
木山說。“沙棉哪裡?”
我疑惑地問。木山看了我一眼,說:“有機會,帶你去吧。”
“你要說話算數喲。”
我情不自禁地說,希望和木山帶我去見梅香,忽然感覺離梅香越來越近,心想,要是在沙市見到梅香該有多好啊。“放心吧。”
木山爽快地說。我欣喜之餘,轉頭看車窗外的風景。“二兩條麵。”
木山笑著用沙腔說,然後用村裡的話說,“兩個粑粑。”
木山說“二兩麪條”
的時候用的是沙腔,後麵“粑粑”
兩個字用的是村裡話。兩種腔調明顯有很大區彆,我不禁笑起來。木山笑著說:“有個瓦匠,經常學著沙市人憋‘二兩麪條’,很快就學會了。一天排隊過早,輪到他了,他一張口,二兩麪條,二兩麪條說得跟沙腔一樣,食堂的師傅就給他打了二兩麪條;然後,那個瓦匠端起二兩麪條感覺吃不飽,還想吃五個油餅,但五個油餅不會用沙腔說,就楞在那裡看著油餅不知道怎麼說了。後麵站隊的人都催他。‘搞什麼事,快點撒,快點撒。瓦匠一著急,就用自己平時的強調說,‘再來五個粑粑’,哈哈。”
我忍不住笑了,問:“他就不能說半斤麪條。”
“沙市人,哪個吃半斤麪條呢?”
木山還是用沙腔笑著說,“再說,他隻聽過沙市人說‘二兩麪條’,冇有聽沙市人說‘來半斤麪條’,哈哈。”
“所以,我不說沙腔。”
我說,“省得鬨出笑話。”
“你不說沙腔的話,彆人‘殺黑薩’。”
木山還是用沙腔說。“梅香是不是說的沙腔?”
我有點不好意思地問。“她的一口沙腔咧。”
木山說。我吃了一驚,想著有點害怕見到梅香了。“梅香,還說要請你吃飯呢。”
木山笑著說。“什麼時候說的?”
我趕緊問。“就是那天碰到梅香。她告訴我的,她還是喊你原來的名字呢。”
木山說。我這纔想起我原來的名字,笑著說:“她二年級就下學了,真可惜啊。我在四年級的時候改的名字。”
“我也跟梅香說了你現在的名字,可梅香還是說你原來的名字。”
木山笑著說。“梅香,下學太早了。”
我說,依然很惋惜的心情。“我還跟梅香說,你會跳霹靂舞呢。”
木山一本正經地說。我吃了一驚,問:“你怎麼跟她說這些呢?”
“她問我你平時做什麼?”
木山又笑著說,“我總不能說,你經常去放牛吧。”
我這才意識到跳霹靂舞比放牛要高級一點,但想到自己經常是赤腳去村後的樹林裡跳霹靂舞,腳皮都磨出血來了,就敷一把泥土止血。“我一定要好好乾。”
我說,“爭取買輛公路車,然後騎著公路車去見梅香。”
“買公路車,不吃不喝,要攢半年的工資呢。”
木山說,那樣的語氣認為我不可能辦到這件事。“事在人為啊。”
我說。心想,為了風光地去見梅香,付出什麼都無所謂。木山看著我,不知怎麼笑起來了。“你笑什麼?”
我問。“我就不明白了,你們隻是同學兩年,這麼多年過去了,她還記得你。”
木山笑著說。“我也說不明白,那時,我和梅香很默契,兩個人總是相視一笑。”
我說,“那時,我真想長大後娶桂香做老婆。班上還有幾個女生,我隻對梅香好。梅香也隻對我好。”
“你們這是兩小無猜,青梅竹馬。”
木山笑著說。我搖搖頭,說不出是什麼。隻是這麼多年過去了,雖然一直也冇有見過麵,但奇怪的是都記著彼此。我想,等我混得好點再去見梅香吧。想到這裡,我內心裡暖暖的,不知道說什麼好了,看著木山,內心裡洋溢著無限的快樂,問:“梅香長多高了?”
“和我一樣高。”
木山嗬嗬笑著說。我聽了極為高興,感覺很不好意思了,想轉換話題,故意問木山,“你讀小學的時候,有冇有喜歡的女同學。“木山想起什麼來,說:“鄒紅豔。”
我這纔想起木山在四年級的時候留了一級。我問:“你們四年級的時候,就想好啦?”
“是啊。”
木山說,“那時候,上晚自習,我天天送鄒紅豔回家,很多時候在一起玩啊。”
“現在呢?”
我問,“你們關係怎麼樣?”
“現在大了,不好說,有時候見麵,也能說一陣話。”
木山笑著說,“她家要招女婿。”
“那好啊。”
我笑著說,“你們兄弟多,她那邊姊妹,你過去正好啊。”
“我不想做上門女婿。”
木山說,“做上門女婿受氣。”
我歎了一口氣說:“我認為是一樣。”
“你有點誌氣,好不好?”
木山很生氣的樣子說,“再窮,在怎麼樣,都不要做上門女婿。”
“做上門女婿,有什麼不好呢?”
我問,真不理解做上門女婿有什麼不好。村裡也有幾個去做上門女婿的:一個是殺豬佬,逢年過節殺豬,村裡人都很尊重他啊;還有一個也是開拖拉機的,家裡家外日子過得紅火。我想,都過得風風光光的樣子,冇有覺得不好啊。“第一點,改名換姓,就不能接受;第二點,生的孩子還要跟女方姓;第三點,不能進祖墳了。”
木山咬牙切齒地說。我感覺到非常可怕,心想,這三點確實有點過分。再怎麼也不要做上門女婿。於是,轉換話題問:“你發了工資後想做什麼?”
“買一套好衣服,再搞雙皮鞋。”
木山高興地說。我點點頭,認為和木山之間雖然有些愛好不一樣,但兩個人總是相互支援,理解。這樣的一種關係也不是刻意存在的,還有木山總是為我考慮問題。再就是和梅香,隻要梅香工作開心,生活愉快就行了。希望早一點騎上公路車,去沙棉和梅香見麵,不想自己很寒酸的樣子見到梅香。我想到這裡,注視著窗外的某處風景,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買到公路車,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見到梅香。“你要是買個二手的公路車那便宜,也行,玩一玩。”
木山說,“二手的,估計便宜很多。”
我愣愣地看著木山,問:“那,去哪裡買呢?”
木山笑而不答,隻是說:“到時候,我幫你打聽吧。”
汽車飛馳,離沙市越來越近,也離梅香越來越近。我不由得激動起來。我想,要是在沙市見到梅香,那該是多麼幸福的事情啊。我立刻想象出騎著公路車去見梅香的情景。雖然感覺買公路車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,但會全力以赴完成,希望那一天早點到來。木山突然興奮起來,用手指著窗外,大喊:“看,沙市日化。”
我順著木山手指的方向,看見一棟高樓上豎立著“活力28”
字樣的牌子。廠門口有很高大的門房,很寬的鐵柵欄,鐵柵欄上也焊接著“活力28”
字樣,十分美觀大氣。穿著工作服的工人進進出出,讓人羨慕不已,好一派繁榮的景象。“這就是電視上放的‘活力28,沙市日化’?”
我無比激動,興奮地問木山。“對啊。”
木山也興奮地大聲說。“你就是想來這裡上班?”
我故意略帶譏笑地問。木山有點不好意思地笑,小聲說:“誰不想呢,就是當臨時工都進不去。”
“不要想那些遙不可及的,”
我拍著木山的肩膀說,“做手邊清楚的事吧。”
“你還不是想買公路車嗎,買公路車是你的夢想吧。”
木山笑著說,“我的夢想就是來這裡上班。”
我點點頭,心想,其實,我的夢想是看望梅香,買公路車就是為了見梅香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夢想,每個人都是在為了自己的夢想而努力。公共汽車在沙市繁華的街道上緩慢地行駛著,我東張西望,繁華的街道上車水馬龍,人流如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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